雲夢，雲萍城。

孟瑤來到麗春院的後門時，守後門的王媽媽就等在那裏，看到她有些不耐煩的說，“孟瑤，今天來的有些晚呀！”

孟瑤也不多解釋，只是比平時多塞了她一點銀子，王媽媽臉上的表情這才稍微好了些，“你快點啊！別讓別人發現了。”

孟瑤應了一聲，快步朝她娘孟詩的房間而去，王媽媽看著她的背影有些不屑的搖了搖頭。

小小年紀，長得倒是挺好的，聽說上學也很是優秀，只是可惜，有個做□□的親娘，哪有什麽好的未來。

孟瑤五官靈敏得很，怎麽會聽不到她的嘆息，猜也知道王媽媽在想什麽，不過她自己卻一點也不在意，畢竟再難聽的話她也聽到過，為了那點錢，王媽媽也不會當著她的面說什麽。

孟詩曾經是麗春院的花魁，才名遠播，可惜名聲鼎盛的時候遇到她的渣渣親爹，被男人甜言蜜語哄去了真心，還一意孤行的生下了她這個“愛的結晶”。

麗春院的老鴇媽媽原來就對孟詩生下孽種不滿，不過看在她還能賺錢的份上，忍讓了幾分，但近兩年，新的花魁已經培養出來，孟詩身體卻越發不好，沒了客人，老鴇媽媽的態度就一落千丈了，孟詩的房間也從精致華麗的主屋變成了這偏僻潮濕的小屋。

隔著門孟瑤就聽到從屋內傳來的咳嗽聲，她眉頭一擰，沒敲門就推開走進屋內。

孟詩正靠在床邊，痛苦的捂著胸口咳嗽，孟瑤見狀，趕緊邁著小短腿，快步跑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送到床前，餵孟詩喝下。

孟詩好不容易緩過氣，擡頭看到她立馬緊張道，“不是讓你沒事別過來嗎！”

“娘，我想你了啊。”孟瑤沖她燦爛一笑，兩個酒窩漾在雙頰，看起來又可愛又乖巧。

果不其然，聽她這麽一說，孟詩立刻就緩了神色，還擡手幫她把因為跑動而有些歪了的帽子正了正。

“阿瑤，無論何時，都要註意儀表。”

孟瑤笑著應了。

“阿瑤，這些天在溫先生那裏聽學，聽得怎麽樣？”

“挺好的。”孟瑤答的隨意，正想說因為天氣轉冷所以先生讓她們從明天開始放假，手臂就被猛力抓住，孟詩面色變得難看，急急道，“是不是，是不是又有同學欺負你了？！”

“娘，沒有這回事。”孟瑤有些無奈，自偶然有一回，孟詩偷偷到私塾來看她，結果剛好聽到初來乍到的小瘟神叫她娼妓之子，孟詩就總是覺得她在私塾受人欺負。

覺得她受人欺負，那就不要讓她在那裏念書了嘛！但這是不可能的，溫先生是雲萍城最好的先生，稍微有點家底的幼童啟蒙都是在他那裏完成。

孟詩出身不堪，只期望孟瑤能夠通過讀書出人頭地，因此寧願孩子被欺負也要她繼續留在那裏念書。

不過其實還好，除了那個囂張跋扈的小瘟……溫少爺，其實私塾裏的小朋友們早就被她收服了。

這邊暗自腦補了許多的孟詩本就蒼白的臉色直接慘白，然後眼淚就嘩嘩的下落，自怨自艾的說，“都是我不好，都是我的錯，讓你從小就受盡旁人欺辱。”

又來了……孟瑤在心底嘆氣，然後勸道，“娘，我真的沒被欺負。”哪怕那個總是看她不順眼的小瘟神，也只不過嘴巴臭一點。

她是真的不在意別人說什麽，嘴長在別人身上，她要是每句都在意，不得憂郁癥也得得狂躁癥，生活如此美好，她卻如此暴躁，不好不好。

況且，“娼妓之子”什麽的，人家也沒說錯，她娘以前說好聽的叫花魁，不好聽的也就是那兩個字了。她也是真的不在意孟詩的身份，如果不是從小被親人賣入花樓，誰願意去做這種皮肉生意。再說銀貨兩清的生意，她們又沒偷又沒搶，世人不去怪那些風流花心的男人，卻一個勁兒的罵女人狐貍精，勾引男人，真真沒道理。

也就是她娘傻，聽了某個渣男的甜言蜜語，一心一意的等待對方來接她，發現懷上孩子還一意孤行生了下來。

這一等就是好幾年，等到那個渣男的私生子遍地跑，等到孟詩身體逐漸衰弱被老鴇嫌棄，等到她今年已經五歲了，渣男還是沒出現，可見那人就壓根沒想過來接孟詩。

她覺得她娘早就該看清了的，前兩年也的確如此，什麽都不想，只想養育她成人，可自從前年病了，就有些癔癥了。有些病，她一劑藥下去自可痊愈，但有些心病，藥石無醫。

果然，下一刻，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突然發力，孟詩猛的擡起頭，原本美麗的臉上充滿了猙獰，“阿瑤，你記住，你是金家宗主的兒子！你身上流著高貴的血液！那些人都是因為嫉妒你才說那樣的話！你要更加努力學習！你一定要比那個孩子更優秀！這樣……這樣他才會來接我們母子！”

看著眼前幾欲瘋魔的女人，她還能說什麽，只能連聲應下，又就著屋內的古琴為她彈奏了一曲催眠曲才把人哄睡著。

看著平靜下來的女人，孟瑤站在床前長長的嘆了口氣，孟詩這癔病已經越來越嚴重了，現在甚至已經忘了她實際上是個女孩了。金……渣男那麽多私生子都沒接回去，更不會接她們母女回去。

將特意排隊買來的糕點放到桌上，孟瑤又在她枕頭下面塞了一道清心凝神的符，這才離開。

悄聲退出房間，看到空中飄舞著的細小白色，她才發現竟然下起了小雪。

“已經六年了啊……”孟瑤看著天空悵然一嘆，小臉上帶著一股跟年齡完全不符的滄桑，好久，才輕笑了一聲，哼著小曲往回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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